沒有窗戶的簡陋地下室沈澱著沉重鉛塊與混濁淤垢的空氣,永遠黏在縫隙間清洗不掉的陳舊腥臭與新鮮的血肉氣味混為一種複雜又噁心的味道,在在證明他至今不斷反復的行為。無論讓他重來多少次都會為此感到反胃和痛苦,卻又為接下來能再度復蘇的記憶而每每感到幾乎顫慄的期待,兩種矛盾的詭異心情和此處的壓抑氛圍同時面帶微笑的相融。

融化,說起來他好像還沒試過融屍。

看著平躺在解剖台上的女子平淡地想到,被藥劑迷醉仍透出期待被殺死的笑意,一時之間他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應招被殺者的自己更瘋狂,還是祈望著被殺死的人更瘋狂。

他握著磨得乾淨銳利的刀刃,先割開了女人的喉嚨,瞬間湧現的鮮血堵住女子的呼吸道,白晢的胴體生理性的抽搐幾下後,胸腹和肩膀的起伏稍微變慢,詭異的弧度仍掛在溢血的嘴角上,變得混濁的雙眼反射著頂上的光。

首先,他止住了叫聲。

他在這時突兀的抬頭查看,站在解剖台前面的模糊倩影清麗脫俗,絲毫不受氣氛與殘暴的影響,在陰森的房間中散發著淡淡金光,觸碰不了的半透明僅僅安靜的佇立便足以讓他揚起微笑。他知道要怎樣才能讓再完美不過的「天使」留下。

往毛巾上抹乾黏濕的血液好維持其銳利,然這次他拿起一把較大的切肉刀,橫擺銀鋒讓其從乳房下側沒入。血液自刀刃與割裂的縫隙間滲出,順著肋骨輕緩的弧度、如窗口的雨滴般歪歪扭扭的落下,沾濕了墊於台上的深綠色長布。無情的刀刃繼續往上移動,切過滑溜油膩的脂肪後便是充填腺葉間的結締組織與上方的皮膚,他的動作迅速俐落,毫無障礙地完整地割下一側乳房,留下如樹冠形狀的粉紅肉面。之前第一次為了活剖而切除乳房時,因為準備不足而花了一段時間,但現在他能輕鬆完成。

儘管這不會為自己帶來一絲快感,他只是為了留下「天使」而剖割他人的生命,有時也會保存一些他認為之後還能用上的部分,他這輩子都無法逃離這份病態的執著。

黯淡無光的藍色又望向純粹的金黃,「她」的存在如此神聖,比太陽更燦爛的照耀著自己的生命,即使從頭淋下罪孽深重的血液都不會沾污其分毫,但他心裡亦很清楚自己其實正反覆進出地獄。可是自己和他者的重要性無法與「天使」相衡,他依照自己過往的經驗和順序,將被割下而慢慢失去彈性的另一邊乳房安置在推拉架上銀盤,猶如將要遞進惡魔的餐盤上。

而後,是每一段缺乏保養而脫皮的指節、長著細毛的手臂、漸漸失去血色的肩膀……

他每個動作都做得細緻,看似溫柔地對待死在自己手下的人,實際上他不斷上下移動的雙眼,頻繁地關注著那個逐漸清晰而顯露如蓮華般哀憫的美麗容貌。躺在解剖台上的腹部起伏逐漸停頓,喉嚨的裂口也停止流血,他不知道這個女人的靈魂將會流向何處。

剛才一直順暢地動作的雙手慢慢放下,他對著仍未消失的幽影露出感到幸福的微笑,低沉且片斷的自言自語從他微微張闔的雙唇間溢出,他知道不會得到任何回應,還是希望向「天使」傾吐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