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發現這件事件,主因是鍋裡的東西燒乾了而起火,觸動了煙霧感應器並通報了消防,消防員抵達後發現了這個現場,據說案發時處於密室狀態,任何藏匿處都沒有人待過的痕跡,所以這次我才請你一起來。」

疏散了部分人流的公寓異常安靜,即使消防車及警車駛來並封鎖了十三樓的走廊、警察們幾乎都停留在06單位前,一些居民似乎都對此毫不上心般門扉緊鎖、沒人敢探出頭來關心情況,也或許在神無月零到場前,同事已經對事件進行了相關的處理,所以走在路上才如此暢通無阻,畢竟已過去將近一小時他才能到場。

一邊聽著一直合作的刑警大叔簡單說明狀況,零一邊頷首示意了解並走在對方身邊,不時瞄到對方隱忍著什麼般緊皺眉頭的不快表情。會直接通知他來的現場,通常都會呈現一幅令人難以接受及費解的異樣光景,從身經百戰的同事的表情裡,零也能感受到這次的現場一定同樣詭異,這倒反讓他好奇會是怎樣的。

二人穿過封鎖線後迎向大開的門口,蛋白質燒焦的臭味越來越濃烈,神無月零戴上口罩和手套準備好,在即將接近前大叔停下並回頭望向零,多少有些想迴避的神色,比起給零一點心理準備的時間,看起來倒是為自己做著心理建設。

「您還好嗎?」

零故意壓低聲音問道,對方點了點頭,被他這句臨場的關心催促而往前走了幾步,領著總是冷靜自持的法醫來到案發現場前。神無月零看進去,馬上迎入眼簾的斷續血字低低的抹在牆上,血液滲入牆壁裡變得乾燥,黏在周邊的腸臟扭扭曲曲的快要剝落下來,對零來說彷彿開派對的裝飾,對其他人而言只是恐怖的地獄繪圖吧。大叔眉間的皺紋越來越深,在場內搜索的同事們都一樣緊繃著臉,氛圍和飄散的腥臭焦味一起比以往更凝重。

神無月零直接踏進去,從玄關到客廳門口的那段路非常乾淨,洗手間、寢室等位於走廊的房間都只有住客殘留的生活痕跡,只看這部分只會認為是平平無奇的公寓單位——不將那些在房間裡仔細調查的人和編號牌放在眼內的話。關於房間的情報晚點再問,他現在首要是去看事發現場,他筆直繼續走向人數最集中的客廳。

最先看到的牆壁比剛才遠看更清晰,貼在牆上的還有四根指頭和一雙耳朵,也能看出是寫著*「歡迎來到」,最後接著的字比較碎散,靠歪曲的斷跡拼湊出「樂園」*,雖然來到這裡的人沒一個是開心地笑著的。如果有這種人的話,那他一定是最危險的,好比現在查看牆壁的神無月零,充斥室內的強烈腥味和蛋白質與鐵燒焦的臭味,以及面前裝飾起來的臟器令他有些興奮,理所當然這些反應都被他隱藏得完美。

他進來時也注意到靠在沙發上的粉紅色兔子頭套和穿著工作服的半截軀體,但他沒有先去調查那裡,而是在看過牆壁並確認了露台的窗門是緊鎖的後,沿著從牆下延伸到沙發及另一方向的血路走,沉穩的步伐避開了乾燥的掌痕,拍在地板的手掌代替了雙腳。從其鮮豔的血色看來,事件發生的時間多半是在消防員到場前——即是今天內,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四十八分,大概是六點左右的事吧,所以比起濃重的血腥味,燒焦的情況更早引起了注意。

跟著血跡來到主要的案發現場——開放式廚房,裡頭飛散凝聚的血跡比客廳牆上的血字更像厚重的塗抹,肉塊和骨碎都散亂的黏在各處,可見犯人對處理屍體毫無經驗,一眼瞥去隨意放下的刀具全被粗暴使用,不利於斬骨的菜刀甚至有細碎的缺口。神無月零對在裡面調查的同事點頭致意,他們馬上讓出空位令他能站到流理檯前,皮鞋沾上了深沉的血沫,在髒亂的地板上又劃出一道淺淡的痕跡。

流理檯上放著大大小小還沒切碎的肉塊,如果有愛整潔的主婦看到說不定會抱怨真沒出息,會比零還熟練乾脆的叨念如何妥善處理吧,但一定會在說話前就嚇到昏倒在地,畢竟平凡生活裡怎麼可能會有鄰居拿人類的腳掌和骨肉熬湯呢。

滅火後變得焦黑的淺黃色鍋子裡,裝滿了紅黑色的大片肉塊及參差不齊的骨頭,被火蒸到失去水份而黏糊糊的混在一起,水位也下降了不少,就這樣看起來內容物只有一灘乾焦的骨肉。神無月零毫無猶豫的用丟在旁邊的長勺子撈起來,在黏稠滑落的焦肉間發現了另一隻切碎的腳掌,以及三根手指,如果沒有焦掉的話說不定是一鍋混濁的肉湯吧。

撈過幾次裡頭的黏肉後,結合流理檯上的肉塊和骨頭看來,這是一位女性的下半身,幾乎可以肯定就是這個單位的住戶,但程序上還是需要更深入的調查才能完全確定。不過,獨居的女性通常很容易被不法之徒當成目標,所以總是呼籲女性如何在日常生活中花點防備的心思。只是,無論性別如何,比起受害者一方面的警戒,更應該防範的是加害者的用心,不過這種事情就算再鬧騰一百年恐怕也沒有結果,持續下去的人心叵測才是最難解決的。

他重新環視四周,大量血跡集中在廚房內,凝固的血塊也相對的多,尤其是落在流理檯前,剛才一路走來並沒有看見滴落的血跡,所以推斷是在他處打昏死者後搬來或直接在廚房內犯案,但考慮到肢解這種較困難費事的行動,通常在更寬敞的空間裡進行會更好下手。從案件被發現的過程中,犯人顯然沒有隱藏罪行的意圖,那直接在客廳地板上肢解屍體會更方便吧,只是多了將切斷的雙腳再拿到廚房的步驟,而且既然斷開的上半身也放在沙發上的話,這麼做會更合理。

更令人在意的是,在被發現前單位門窗緊閉(門是從內上鎖的),處於不通風的狀態,抽氣扇也沒有打開,血塊的乾燥速度也會相對變慢,地板所用的也不是容易吸水的材質。假設在兩至三小時內的犯案,在消防趕到現場時,積聚的血塊還沒完全乾透,一人打電話通報警察,另一人就算如何盡力不破壞現場,也非得走到廚房才能滅火。所以照理來說,犯人離開到消防進場時一定會有鞋印留下,但現在只看到比較淺淡的痕跡,都是後來進入調查的人留下的,包括自己。

於是就現場所見,他腦內冒出另一個常人難以接受的假定推理。

從廚房到客廳及沙發被拖行出來的血痕看來,地上一個一個清晰的掌紋反倒顯示一個更離奇荒謬的事實,同時也印證他腦內一個異樣的真相——與其說是被某人拖行,更像是受害人在爬行,廚房散佈的血跡角度和位置的空白,也恰好落在被一位成年女性遮擋之處。更奇怪的是若這個假設成立,她無視了疼痛的危險信號(或根本沒有),也沒有任何求救的打算,而是拖著上半身在牆上留下了信息,用詞上也是面向他人的招呼語,目前能解釋那個意味未明的字句的最重要線索,就是沙發上剩餘的上半身及頭部。

若結果正如自己所猜測的這是一場手法奇特的自殺,為何死者要如此大費周章?希望刻意留下詭異的謎團受社會注目及輿論,抑或精神失常?兩者在歷史上都有不少令人疑惑的先例,就算請頂尖的專家調查也難以解釋,畢竟死人的心思,只有當事人最清楚。但在進來前、零先從共事的大叔聽說過,以其他人的口述判斷出這位死者在案發前的狀況與不起眼的正常人無異,也沒有突如其來的騷擾行為,因此甚至有人對這次火警感到遺憾(不過比起同情或可憐,更像是社交辭令),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位女性已經死在屋內,甚至還肢解及烹煮自身,這種非人道的行為通常只有非人般的瘋子才做得出來,顯然與他們所認識的人相去甚遠。

儘管廚房裡的謎團尚未解完,例如她是如何在缺失下半身的情況下還能繼續切割雙腿並烹調,又為何要用這種半調子的方式處理肢體,自己這個假設在得到更多佐證前還是難以向其他人說明。零仔細再看了廚房的慘狀一會兒,轉身又沿著拖拉的血跡回到牆壁前,蹲身側頭確認過字的高度一如自己的想像後,不管落在地板的白袍染上血污——倒不如說他還挺樂意如此——又起來走向沙發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