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廣闊草原劃出乾淨直線的小路,一直延伸至佇立盡頭的赤紅瓦頂小屋,從此處看去的景色和小時候做視力檢查時看到的風景一模一樣,一時之間讓他恍神,雙腳卻自動的行走起來,彷彿被那所屋子吸引。

圓弧的視點被放大舖張,不知不覺穿過那間木屋,來到一個立滿白色屋頂的山丘上,被白漆塗抹的三角圍欄在屋子和小徑之間畫出歪曲又凹凸的錯綜線條,宛如在瘦弱皮膚下突出的彎曲脊椎。

無邊無際的蒼穹掛著幾朵潔白的碎絮,開揚的空氣被遠處的堇紫大風車微微撼動,帶著星點鹹味的風吹拂青翠的草地、金夕的髮絲和樸素的衣裾,帶起陣陣舒適的窸窣,夾雜著某處傳來的細小而斷續的海浪聲。明明應該從沒來過這裡,或許只在照片中曾目睹相似的景色,胸口卻泛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懷念。能回到這裡……不對,能來到這裡,令人安心。

還搞不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四處張望的同時,前進的腳步又自動走入其中一間屋子裡。

被黃色牆紙貼出溫馨感的四方形屋內只有一扇位於右側的門,打開一看發現是直接連到外面的門扉,沿著欄柵慢慢前進的話,繞繞轉轉又會進入同樣的小屋中。

從三角屋頂的小屋外看,能見到整齊排列於左右上下的四個長方窗戶,窗櫺隱約切割出四道站在玻璃前的金色人影,但走進去一看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空氣寧靜得只是微微迴盪著風車轉動的聲音。

房間中央是個長型的游泳池,水氣和沒有任何髒污的消毒水氣味如看不見的蒸氣般遍佈空室。沿著側邊冷涼的磚地行走,便能透過窗戶看到外頭的風景。那座被微弱風力吹得轉動的巨大風車,離此處出奇地近。然而從進來的門出去卻又見它位於幾所純白屋子之外,再一次回到屋裡查看時,它還是在剛才那個相當接近的距離搖動,彷彿透過變焦鏡片觀察到的不可思議景象,離開窗前便等同拉離眼鏡。

然而怎麼沿著圍柵前進,自身與風車的距離在眼見要拉近時,又會在穿過屋子的下一刻奇妙地變遠。

就此,以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實際上時間的流逝如何純粹是憑感覺猜測。探索了好幾間屋子後,發現自己不經不覺間離剛開始看到的醒目之紅很遠了,它幾乎被雪白的尖頂淹沒,小徑依然蜿蜒蛇行,到底這條路是否能去往撼動的風車底下,仍是個未知之數。*去到那裡會如何?*一閃而過的疑問,引導自己伸手又打開下一道門。

與平平無奇的外表差異極大的高樓頂和樓梯,橫伸的二樓平台上又以一道白欄柵擋住危險性,中央是深陷的長形走廊,沒有光照的廊道漫延著難以看透的幽暗。剛踏上階梯,比遠方海水更濃重的鐵鏽味襲向鼻尖,一道影子奇異地自二樓拉長投落、幾乎將自己覆蓋,而下意識的向後退,卻因此摔下才走了兩步的樓梯,一屁股跌坐在地。

「你為什麼在這裡?」

很久沒聽見的熟悉聲音抬起頭顱,對上立於二樓的少年身影時不禁錯愕,渾身浴血的實驗體衣袍、橘金的下馬尾、右腕破口淌落的血黏稠地滑至銀亮的手術刀,死神的化身、完成品、理想的至高體現、怪物——他居高臨下的冷淡凝視。

「倪……?」

自然而然地吐出的氣音變成一個獨屬他的名字,與此同時一直虛無縹緲的自己也冒出實體,在這刻我總算看見自己的腿腳、雙手並摸到臉頰,能察覺到朦朧的思考和情感。我忍不住衝著少年握拳激動的笑道:

「倪!很久沒見到你了!之前明明說只要閉上眼睛就能見面的,但你很久都沒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