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助互惠必須是一場公平又合理的交易。」
「不能平白的施捨,也不能無故的接受。」
「將弱點暴露時,只能充作利用他人。」
今天機械犬的活動有明顯的變化,以往只有表現敵意才會攻擊人,現在則是成群追趕著別人,而且似乎是追著特定的人選。就好比威廉自己正大搖大擺的走過機械犬之間,它們有抬頭看看自己,但一如既往的沒有其他反應。不曉得它們突然鎖定了什麼並產生攻擊性,總之沒有將自己當作目標就省下了攻擊和逃跑的力氣。待會去看看公共聊天室或問問鄰居的情況好了。幸好神父今天沒出門。
威廉繼續前進,想觀察其他人的動作好找出變化的端倪,步伐卻像被魔笛的美妙聲音吸引,朝著人煙稀少的巷子裡邁進。腦裡想起還住在德國時看過《魔笛》的歌劇公演,人們被迫生活在日夜分離而失去秩序的世界裡,無人知曉混亂的原因,只能將之定義為一種滅絕的詛咒,他們哀悼消逝的萬物之靈和自己的生命,或許和唐突遭遇的現狀很貼近。
驚天動地的爆發、不明就裏的生存、舖天蓋地的荒涼、緊隨其後的死亡、包藏禍心的陰謀。這個世界沒有王子和公主的浪漫愛情,沒有充滿希望和夢想的勇者,只有一群垂死掙扎的普通人選擇攜手共度或爾虞我詐。
威廉選擇了前者,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陰暗的小巷在他經過時發出微弱而痛苦的呼聲:請救救我⋯⋯
金色的眼睛從難得晴朗而灑落在大樓間的光裡移開,他的步伐停在稍微漫延出陰影的血泊前,無力坐在其中、披頭散髮的女性睜圓雙眼看向他,充血的眼睛不斷滑落淚水,她有氣無力的重複同一句話。威廉微微張嘴正想詢問,她就先對唯一路過並停駐的他開口:「請你殺了我⋯⋯」
「我沒辦法再承受這些罪孽了,但是自殺不能上天堂⋯⋯」
威廉淡淡的看向躺在女子旁邊的軀體,被刺殺的女性屍體面朝下趴在地上,背上蜷縮著斷裂的十字架,雙手僵硬的圈在對方腰際,血液早已停止流動;而向他求救的女性手裡正握著生鏽般染血且缺角的小刀。他瞬間理解了前因後果,毫不猶豫的轉身踏進陰影,女子失去神采的眼睛和虛弱的身體,以及屍體完全沒有起伏,讓他很肯定對方不可能埋伏暗殺自己。
他像一隻友好的狗般勾起親切的笑容,用溫柔的聲音說出對她而言形同啓示的答覆:「當然可以,親愛的。」
高大的身體彎曲蹲下,他歪過頭盡量與女子平視,對方沒有絲毫抗拒死鬥展開——應該說她只有死亡一途——甚至一點點咧嘴對他揚起獲得救贖的欣喜笑容,淚水滑過她泛紅又憔悴的臉。
「謝謝,你一定是上帝派來拯救我的天使⋯⋯」
他本想掐住對方脖子的手驟然停下,腦裡閃過符合對方形容的身影;純白的長髮和赤紅的瞳眸猶如聖潔的白鴿般、佇立於黑夜中的教堂裡,她無條件的接納混身是血又跌跌撞撞的自己。
「你只能信任自己。威廉,你得成為自身的主宰。」
「向人求救是種恥辱。」
直至如今,他早已死去的父親仍然嚴厲的教導著他如何生存,但真正的勝者是即使成為恥辱仍正大光明地活著的人。
他突然改變了主意,拿走了女子手上的刀,他一手抓住對方雙手手腕,站起來硬將她拖出小巷,絲毫不顧她痛心疾首的呼喊著友人的名字。
「我會帶妳到神的面前。」
他頭也不回的說,有點像在喃喃自語。過於唐突的舉動令女子錯愕的哼聲,他沒有作出回答,只是朝著他下一個目標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