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所有的土地想必都被大海包圍,空氣中充滿腥鹹的味道,關在屋裡仍是不絕於耳的海浪聲,船舤和地平線連成一線,自永不終結之旅到來的無根者們總是捎帶上珍貴的金藏和熱鬧的故事,將所有人都鬧得不得安寧,卻又令人不禁嚮往踏上甲板的旅途。
她抬頭看向領先走在自己前面的弟弟淋浴在一片碎光與樹影中,提著一籃蘋果的她稍微落後了速度。
「咲夜*(Sakuya)*姐姐,把手給我。」注意到她恍神而緩慢的腳步,踩在斜坡上的少年轉身將姐姐往上拉起,咲夜握住那隻有點出汗而溫熱的手,往前跨步的動作輕輕帶起身後的三股辮。
他們穿過樹林的小徑,一路朝著小山丘上的白色屋子走。在溽暑的炎陽下,那間小屋彷彿是燃燒著的下蜃景,但弟弟朔巳*(Sakume)*之前就憑著一腔熱血證明那座房子是真實存在的,甚至跟屋主打好關係,對方承諾只要朔巳拿著蘋果再來訪,就為他和姊姊畫一幅肖像畫。咲夜說了好幾次不會大費周章跑到那裡,更不能肯定那個素未謀面的人是否會遵守承諾,但她終是拗不過弟弟的熱情——或該說是死纏爛打——讓弟弟硬是給自己綁上辮子,在大熱天下登上山坡。
真是累人。她鬆開弟弟的手並擦掉額上的汗珠,站在凹凸不平的路上,遙望包圍著整座山和都市的汪洋,那大片繁榮的蔚藍她已經看膩了,始終不解為何一堆人要往海裡衝。她從沒想過要離開土生土長的故鄉,也沒有打破寧靜的打算,儘管他們的父母前陣子也興匆匆的出海、把姊弟二人留下,正因如此咲夜更抗拒到海上旅行。但她的弟弟不是那麼想,正如他此刻看見大海而發自內心的感嘆,他也是個夢想著成為無根者的男人。
「哪天我也要跟姊姊一起出去,姊弟一起船長很酷吧!」
和自己如出一轍的深紫色眼珠在陽光下彷彿晶瑩的寶石般閃閃發亮,縱向撕裂的傷痕在揚起的左邊嘴角上,令他的笑容看起來也往上展開了些。這個痕跡是他之前讓雛鳥歸巢後不小心摔到樹下造成的,儘管弟弟平時少根筋的樣子總是令咲夜非常苦惱,但她知道弟弟本性善良且溫柔,想一起成為無根者也只是個相當單純的願望,因此咲夜才更反對對方這麼做。他們要考慮的問題太多了,身兼姊姊和母親兩職的她不願意看到對方冒險。
「你要上哪找一艘船啊?」她無奈的嘆氣,繼續舉步往前走,一邊說著難聽的話想對方打退堂鼓:「你那麼麻煩我才不要跟你去航海呢。」
「怎麼這樣——這是我的夢想啊!」朔巳哭喪著臉跟上她的步伐,伸手握住她的手晃了晃,他總是這樣撒嬌,要是當船長還得了……
「換個腳踏實地的夢想吧!找個好人家不是更好嗎?」
「那樣很無聊吧!姊姊沒有更宏大的夢想嗎?」
咲夜故意大聲的嘆氣:「我的夢想就是你趕緊獨立起來。」
「妳不用老是記掛我的事,姊姊妳沒有自己的夢想嗎?像是找個好老公之類的?」
咲夜搖了搖頭說哪有這麼容易找到呢,自從只剩下他們留在家裡以後,二人的利益就遠遠大於她的個人意願,就算真的出現一個好男人她也不一定會主動追求。
為了趕緊結束這個話題,她稍微加快原先不情不願的腳步,走到那間如夢似幻的純白小屋前。即使陰影覆蓋到臉上,它還是像一座海市蜃樓,但弟弟直接推開大門、讓內裡展露出來,它是真實存在的。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害她晚了幾秒敲上弟弟的腦殼訓話要先敲門才行,朔巳欲哭無淚的摸著被打的位置說「妳現在敲的是我的頭啊!」,咲夜一如既往的忽略他的話,拿著籃子往屋內喊「打擾了——」。
和單調的表面相對,內裝是淺淺的暖灰色牆面和奶茶色的木地板,此外放著一些家具和繪畫的工具,雖然窗戶照入充足的陽光,仍是飄蕩著一股無機質的平淡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