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看那只能當作參考的天氣預告,也不用拉開窗簾確認外頭的天色,只靠身體上的縫合處就能從發疼的皮肉間察知到雨天的到訪。那總是毫無預兆的冒現,像是消防警鐘唐突響起般,令人以為已經痊癒的傷口再度滲血似的疼痛,時刻尖囂著曾經發生過的慘狀。

實際上它應該沒那麼痛才是。他像催眠般一邊想著一邊踏出門口。

陰暗的雨滴規律的敲響透明傘面,將底下張揚的紅髮扭曲折斷。老實說他挺討厭雨天時出門,除了走路時會沾濕襪子和褲管,最重要的是會隨時弄濕他精心梳好的髮型,但是無論如何都有話要說——丹尼爾在電話裡用平靜得有點異常的聲音邀請他出來。

丹尼爾原本很少主動打電話給他,而說話的人也總是自己這邊,但自從意外之後這個頻率就改變了,丹尼爾的本質也在同時併出裂縫,爾後又悄悄的修補了,那佔得更多的一定是丹尼爾的信念,或許其中也滲進了自己,以及那個無法忘懷的人。

他來到二人常去的咖啡廳——配合著喜歡吃甜點而來的丹尼爾,以及他對這裡的咖啡和蘋果派有著不錯的評價。他推開玻璃店門時不忘先收起傘子,水滴稍微沾濕了他的手,他隨意的往褲子上抹了抹後,先到櫃檯點了拿鐵咖啡和蘋果派,便拿著托盤走到落地窗前的高腳椅位置,不出所料的見到黑髮的摯友。他比約定的時間晚了二十分鐘左右,而那雙看向他的墨綠眼睛已經不感意外。

「我蛋糕都吃完了你才來,不如等雨停了你才來吧。」

儘管丹尼爾表現出來的態度相當平淡,但作為摯友還是聽得出話中的挖苦。他們之中的這個紅髮兄弟幾乎沒有一次準時過,就連是他自己主動的邀請都一樣,所以丹尼爾已經習以為常的等待對方姍姍來遲,但是想說的話還是會說出來,他們早已無所避諱。

「不錯的提議,我下次考慮一下。」

高大的男子輕鬆坐上高腳椅,修長的雙腿交疊起來,他輕挑的笑著回應,一邊用勺子攪拌著用奶泡描繪的鬱金香,將它變回一杯平平無奇的鮮奶咖啡。

「再說是你們每次都太準時了。」

「準時才是正常的,威廉。真慶幸不是每個英國人都像你這副德性。」

威廉輕呷一口咖啡後,一如往常的說出任性的話,丹尼爾也用平時的說辭回應,也將仍溫熱的洋甘菊茶送進口中。金色的眼睛倒映出眼神兇惡又長著鬍子的大男人握住精緻茶杯的模樣,就覺得有幾分滑稽。儘管想說丹尼爾真不適合在這種地方喝花茶,但他知道是對方的口味稍微變了,再理所當然並自然不過的微細變化。

而他則是毫無改變。

「所以你有什麼事非得讓我冒雨過來這裡?不夠勁爆的話我會馬上走人。」

威廉用叉子切開蘋果派一邊問道,話雖如此其實只是他們之間太過熟絡的如同打招呼般的相處方式。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要回比勒費爾德了。」

明明它是一個城市和球隊的名字,威廉卻有種意外發現尚未褪色的舊照片的懷念感覺,那座和愛丁堡一樣瀰漫著古老藝術氣息的城市才是丹尼爾真正的歸宿。那裡有他們用便宜價格買下的、聽說曾經死了人的房子,裡面住著兩隻被領養回來且很愛黏人的貓咪,充滿著二人溫馨的生活氣息,丹尼爾已經有整整一年沒回去過,所幸的是有善良又溫和的老奶奶鄰居幫忙照顧著貓咪們。

像擷取了星芒碎片的金色眼睛看向被雨水洗刷的玻璃,兩種不一樣的透明彼此徘徊時,模糊了街上走過的臉孔與歷史悠久的建築,為整面玻璃映出的世界蒙上陰沉的色彩,反倒將室內的光變得更耀眼。